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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eeping Tom: Father (Vader) — — 老人之夢

看過偷窺者舞蹈團的《慾望孤荒》(32 rue Vandenbranden,澳門藝術節2018),真的幾乎忘記了這個似乎在炫技多於表達內容的舞蹈團,故此真的來看舞團的成名作三步曲之一《父親》(Father),那種利用舞蹈語言及異形身體,精妙地建築老人的奇幻想像世界,以及各人壓抑於安老院舍的憤怒與癲狂,最初還誤以為是另一個舞團的作品。當然作品還是充滿舞團一貫把玩高難度柔軟動作的技巧,像雜技一樣的跑跳還在,然而當這些動作被附予了原因及生命,非人的身體頓變成慾望的排水口,將埋在腦海沒人明白也沒有人想去明白的各色怪念,往觀眾方向噴射。


因為奇怪的動作找對了同樣古怪的幻想內容,舞蹈便不再是單純的炫技,而是異形的舞在「正常」觀眾面前,展開了一段充滿各種色彩甚至笑料的旅程。即便甫開始像是來探望父親的中國女舞者,在被迫站在牆角後突然跳着貓舞,還要唱起〈夜來香〉,縱然毫無道理,然而在一個接一個拿着地拖的婆婆走出來,管理員及婆婆突然在台上表演音樂,其他人又不停的手舞足蹈,整個空間就變成了娛樂/自娛的空間,讓看似行動緩慢的老人,添上一份無比的活力,以使一切的日常也逐漸與幻象融合,舞者的動作既是生活,又因為越來越誇張及荒誕而促成奇妙的空間,就像很有趣的一段,老公公在彈奏鋼琴,吸引大堆婆婆環坐尖叫,當音樂到高潮位置時,公公更要扭腰與圍着他的一眾婆婆碰手,惹來一陣高呼叫喊,盡見可愛,但又有其舞蹈的美感。另一個時點老公公被形狀扭曲的看護纏住,要求他安靜的坐下來,然而畫面盡是一個很安靜的公公坐在椅上,後面卻是四肢糾纏在公公身上的女看護,但當場景要轉換時,女看護更像極電影《咒怨》「伽椰子」的身姿爬到長桌下「消失」掉,極是恐怖,然而這種恐怖完全地反映出老人對看護的不安,當然也表達了看護對被囚禁在安老院內的憤怒,很有力量。


值得一提的是父與子/女的關係一直貫穿整個演出,包括父親一直在等兒子回來,兒子卻為了讓父親留在安老院而連續不停的說我很愛你的,但我很趕時間只有三十分鐘,所以下周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等,或為了把父親從愛慕他的婆婆拉走,又會說我只有三十分鐘我們要去花園了,你很喜歡自然吧我們一定要現在去等。從來父親都是如此的被動及不獲了解,也從來父與子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溝通,永遠持續着抗拒、拉扯,這些動作也成為了舞蹈的核心,在老人與年輕人之間不斷發酵,變成一種逃避現實,而跳入幻想世界的力量。然而,我更欣賞的是演出沒有單薄地呈現父子之間的矛盾,而是通過子送走了父之後,他坐在父原本的座位時,因着女兒的探望而頓時從子變成了父。我不認為這是在表現三代之間的關係,而是在發展一種更深入的關於衰老、遺棄、等待、依賴、被拒絕之間的輪迴命題,當父與子可以是同一個人,及至同一個意念時,人是如何看待衰老,被遺忘,以及等待死亡的時間呢?或許這就是舞作的主題,才會讓即便荒謬的劇情讓觀眾從頭笑到尾,但最終觀眾還是會為老公公及一眾老婆婆的活力而感動,因為,面對冰冷的安老院,涼薄而不體貼的家人,以及充滿憤恨的看護,老人(老舞者)沒有為之而氣餒,而是用盡一切的力量去享受當下的歡愉,在無可奈何之下沉醉在幻想之中,那麼作為幻想載體的舞蹈,也突然變得輕盈而充滿喜感。更甚是年長舞者也在行動不便的玉身之內,展示熱情澎湃的心靈,舞蹈依然華麗、動人,不遜於台上的年輕舞者。


可以說,老人之夢這個主題,完整地通過舞蹈及舞者的呈現在舞台,也在舞蹈的層面上帶出一個經常討論的問題︰舞蹈員在一定年紀之後,是否必然要被他人或自我遺棄?還是在當下的舞蹈的定義上,身體不再是一切?當歐洲出現一些以年長舞者為主的舞團,甚至構成容納不同年齡的表演者同台演出,使觀眾觀看的舞蹈,甚至所謂的舞蹈構成,早已超越了單純欣賞技藝的層面。就像偷窺者舞蹈團一樣,如在《慾》那種內容沒辦法跟上技術的時候,炫耀技藝已沒辦法滿足吸收資訊過量的當下觀眾,反過來,《父親》在舖陳上還是有點散亂,但仍能一直吸引觀眾追看下去,其魅力在於年輕舞者的異性樣身體與老者內心湧現的力量互補,令舞台充滿一種與時間及空間遊戲的喜劇感。


觀賞場次︰2019年2月1日 19:30,巴比肯藝術中心劇院,倫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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